如果要让他付出很大的代价,才能和自己十分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,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,以后至少可以遇到一个有五分喜欢的女孩儿,这两个选择,赫惟坚定地帮他选了后者。
他连期末考试都选择不努力压线考过,让他拼了命去争个第一第二,实在没什么意义。
在去新加坡的飞机上,赫惟始终不发一言。
纪柏煊给她盖上毛毯,关上了遮光板,问她要不要先睡一觉。
当晚没有直达新加坡的航班,纪柏煊在给赫惟打那通电话之前先联系了包机公司,所以这一架飞机里没有其他乘客,客舱只有他和赫惟。
全程六个小时,抵达新加坡的时候是在凌晨,想来这一夜是睡不成了。
赫惟摇摇头,再一次追问:“我爸到底是什么情况?他人为什么会在新加坡,又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,为什么你之前从来没
有和我说过这些?”
纪柏煊这段时间住酒店,三餐吃的很随便,晚上的一餐总要等到月亮高高挂起的时候才想起来吃。这会儿饿了挺久,又心绪难宁,胃有些隐隐作痛,但他面上没有流露,还是选择先安抚赫惟。
“当年我得到他出境消息的时候就安排人去找了,但是没有找到,对方判断他最后的足迹是在东南亚,我后来到了新加坡一个原因是因为这边有工作,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帮你把你爸爸带回去。”
“后来我找到他的时候,是在公海上的一艘轮船上,我也不清楚这些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也很想像你一样问问他。但救他的过程中被船上的人发现,他中了一枪,到医院的时候神经已经严重损伤,这两年他一直昏迷不醒,我害怕告诉你之后会影响你在国内的学业,又担心他万一出什么意外让你白高兴一场,一直想等他醒来以后再告诉你。”
这段时间他在国内,新加坡那边依旧安排好了人照料赫远征,如非必要,纪柏煊没打算这个时候告诉赫惟。
但是最近两天赫远征的各项指标接连出现异常,纪柏煊担心……
万一挺不过去,他相信赫惟是想见爸爸最后一面的。
赫惟静静地看着他,一秒,两秒……
时间在流逝,飞机的轰鸣声让她的耳朵有轻微不适,她眨了眨眼睛,下一秒直接扑进纪柏煊怀里。
没有预想当中的责问,赫惟对他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纪柏煊又为她争取了两年无忧无虑的日子,她当然应该感激。
她从前讨厌纪柏煊帮她做决定,可是现在她不。
赫惟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。
他都是为了她好。
赫惟扑他的那一下很突然,这样难得的温顺也很少见,纪柏煊拍拍她的背,“别担心,我给你爸爸找的是最好的私立医院的医生。”
她脸上有少许疲惫,却还是从他捂着胃的手势看出他的不舒服。
她从他怀里出来,脸上的疲惫换成担忧。
“胃疼?”她问他。
纪柏煊心口一窒,竟发觉她担忧他,比方才听到赫远征的情况时还要更加强烈。
“没事,晚饭没吃……”
话没说完,赫惟就叫来乘务员点餐。
“叶老师说你这段时间在外地,肯定也是接到消息立刻回的北京,一路上怕是都没有吃东西吧?”
赫惟见他伸手要去拿水,率先抢了他的水拿远,去要了一杯热的替换给他。
“胃不舒服要喝热的。”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。帮他摘了口罩。
他的唇色已经很白,不像只是一点点不舒服,赫惟伸手帮他按住他的胃,轻轻揉动。
“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胃病。”赫惟说:“上次你肺炎权益以后体检的各项数据都还是正常的,除了总喝酒有些伤肝,倒是没有其他大的毛病。”
“你看过我的体检报告?”纪柏煊不记得有这回事,不过她说的话是不假。
“我问过叶老师。”赫惟喝了他那杯冰水。
杯子里水是满的,他先前一口没喝,所以她没避嫌。
“只可惜我妈妈来不了新加坡,她和爸爸也十年没见了吧。”
赫惟喃喃,盯着纪柏煊要他把一份海鲜炒饭吃完。
“我让叶秘书着手去办了,等护照下来她就能来新加坡。”纪柏煊的话被赫惟又一杯水堵住,她异常冷静,也十分乐观,“为了妈妈,爸爸他也会坚持下去的,我相信他。”
父母爱情,赫惟后面听纪柏煊说了一路。
赫惟知道一起经历过当年那样的大事,赫远征绝不会舍得抛下她们,她们团聚的一天还没来到呢,父母恩爱、阖家欢乐的日子她好不容易看见一点苗头了,赫远征一定会醒过来的!
到新加坡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,纪柏煊提前安排好了车,应当地有关部门的防疫要求居家隔离。
赫远征生命体征正常后,被纪柏煊接回他在新加坡的房子里。
房子不大,当时优先考虑与那所私立医院的距离,其他要求都被后置,纪柏煊甚至很少在这里住,大部分时间他都睡在公司里。
三室一厅的房子,赫远征和一堆医疗设备占据一间房间,男护工单独居住一间,纪柏煊的那间房间已经大半年没人睡过了。
居家隔离十四天,十四天里如果赫远征没有再出现异常情况,她们就可以回北京。
折腾了这一夜,在赫惟终于见到赫远征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,终于觉得一切都有了意义。
虽然理论上已经过了北京时间的零点,是新的一天,但是中国人没有睡觉就还没到第二天,赫惟默默在手机上做了备注:
2020年6月25日/26日,我同时找回了我的妈妈,还有爸爸。
亲情这个东西太神奇了。
神奇到它一旦有了富余,爱情那里再大的缺口好像都无关紧要了。
赫惟现在只想要带妈妈开始崭新的生活,和妈妈一起等待爸爸的苏醒、康复,也许未来好多年她的生活都要这样一成不变了,但她居然觉得幸福。
前所未有的一种幸福。
不一样。
赫惟手抚摸着赫远征依旧宽厚的肩膀,心里明白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。
她对赫远征的感情和对纪柏煊的根本不一样。
纪柏煊不是爸爸,她也从来没有拿他当爸爸看待过。
他曾经说过她们之间是亲情,实际才不是呢。
那真的是爱情,是一个少女最炙热最纯粹的爱意,她都给他了。
-
“还在处理工作?”
在新加坡的第十天,纪柏煊依旧在客厅沙里的沙发上过的夜,赫惟大半夜上厕所,回屋的时候看到沙发上有亮光,猜到纪柏煊还没睡,想去找他说说话。
关于她们的事,还从未在两个人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,开诚布公地谈一次,赫惟觉得不应再拖了。
这些天赫惟跟着护工学习给赫远征做日常清理和按摩,纪柏煊常常是上午补觉,下午和晚上忙工作,没有一日休息过。
纪柏煊听到赫惟的声音,应了一声,慌忙盖上笔记本,将它收于身后。
“准备要睡了,马上了。”
客厅里空调开得低,纪柏煊身上盖了毯子,赫惟抱着胳膊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下。
“大半夜也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吗?”
赫惟向公司请了长假,直系家属危在旦夕,上面没说什么,也没让她居家办公。
纪柏煊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,听赫惟聊起程茗。
赫惟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,她说:“你不在的这几年,他陪着我,其实也过得挺开心的。”
“程茗这个人吧,没有什么城府,和他说话、一起玩儿都很随心所欲。”
纪柏煊赞同,“以前总有人说他像我,其实也就五官可能有点相像,性格上差太多,他比我想得开。”
赫惟不明白,“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?人生不过三万天,你就不能别揽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吗?”
纪柏煊摇摇头,“我得对你负责,对你的人生负责,我怎么能……”
笔记本合上,客厅里一片漆黑,待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,又看见些许光亮。
但不明晰,只能看见人的轮廓。看不见脸上表情。
“我不是说我。”赫惟想说,她说的还有工作,还有那个一直未好好待他的纪家。
“对别人太好了,其实于对方而言,未必不是一种负担。”赫惟言不由衷,狠心道:“其实这么多年,我对你,一直是感恩多过于其他感情,就像你说的,以前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爱情,或许那根本就不是爱呢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纪柏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
这么多年,这还是头一次,赫惟否定了自己的感情。
“我以前总觉得是你拯救了我,我想要嫁给你,想报恩,想像武侠剧里那样以身相许。”
赫惟说的没有什么语气,像讲故事,但她那么平静,没有他的强吻,也没有她的挣扎,又不像是说气话。
纪柏煊捏着毯子的
手愈发用力,骨节都捏出轻微声响。
这话比她说她爱程茗还要扎心。
她先是否认了她的“永远”,现在又否认了她的感情,那么下一个呢?她是不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否掉?
如果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,她是不是会选择不走向他?
也许她要说她当初宁愿去孤儿院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说这些?”纪柏煊推开她,“时间不早了,你该回去睡觉了。”
赫惟没走,就着纪柏煊推她的动作看过去。
昏暗中一切都是不可察觉的,她知道他会难过,但她必须让他断了那些荒唐的念头。
纪柏煊拉住赫惟,转而问她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。
“怎么了?”
“好像是爷爷那边听说了你和程茗的事情,有点想要插手的意思。”
程茗是纪国强最看好的接他衣钵的人,当年的军装都传给他了,知道他为了个女孩儿不去国安局了,不被活活气死已经是他心理素质强了。
况且这个女孩儿还是赫惟。
纪国强早就说过,纪柏煊帮朋友养这么个人不成体统,当年赫惟才十多岁,他就断言罪犯的孩子dna里自带犯罪基因,养大了准没好事。
现在知道了她和程茗的事,自然少不了要插一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