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成。那回来,顺便跟你——好好算算这段时间的总账。”
他嗓音倏地变得冷,秋风漫卷着落叶似的扫过来,凉意缠上温言,惹得她瑟缩了下。
这次他先挂了电话。
温言脸上有点儿躁得慌,她太清楚他口中的算账是怎么一回事。
想起这些时日陆知序的包容,原来不是不计较,是在这儿等着对她秋后问斩呢——她忽然就有些不想去。
真去了她这身皮还能好好留着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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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段时日,李一白过得可谓是胆战心惊。
他跟着陆知序快七年时间,只有一开始从霍助那边接手工作时觉得陆知序比较冷漠难应付,更多时候其实是轻松的。
陆知序是个寡淡不言语的人,摸透了心思后反倒处理起来很简单。
因为陆知序不在乎,不在乎世界上所有的事儿。
只要符合他的利益,在陆知序这里就不存在人情一说。
加上林陆那样的背景撑着,他在商场上几乎就是没有软肋的存在。
偶尔李一白看着这样的陆知序也会感慨:除了不像个活人以外,都挺好。
他自认为已经把陆知序脾性摸得很透,却没想到一个带着小朋友的温小姐,就轻易把七年来他对陆总所有的认知都颠覆得一干二净。
万年没有表情的冰山,原来也会蹙眉,也会爆粗口。
从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上位者,原来也会焦虑到在窗前走来走去,沉着脸不知想些什么。
一开始李一白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让陆总心情不好,后来才发现,哪里是工作,都是情债。
特别是这几天,陆氏上上下下皮都绷紧了,一个不注意就是惹火上身。
陆总明显比平时更严厉,开会时总会劈头盖脸把人一顿训,全然的严苛、不近情理。
集团上下都挺紧张的,还以为是哪块儿比较大的业务出了差池。
原本剑拔弩张,尔虞我诈的部门之间忽然就变得和谐了,开始互通有无,你来我往交换消息。
结果一圈打探下来,哪个部门都不清楚缘由,哪个部门都委屈。
只有李一白瞧着几个部门大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在心里喊,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,你们只是没瞧见泄完火以后,这位对着手机极尽柔情的模样啊!
吃饱了吗?好好穿衣服了吗?温衡挺好的,很乖,今天开学第一天还得小红花了——诸如此类的温柔你们能想吗?只是没有给你们而已…
可惜,李一白也只能在心里咆哮着过过瘾。
今天温小姐那通电话打来时,陆总正开会听市场部业绩报告。
市场总监叫陆丰,借着和陆氏一个姓的东风,平时在公司里,也是个眼高于顶,不把人当回事的主儿,连对李一白都不大客气的。结果就这么一号人,今天开会前就差跪下来问李一白陆总心情到底好不好了。
陆丰咬着牙,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拽着他手臂:“李助,李特助,您今天帮我一回,以后您就是我过了命的兄弟!陆总心情怎么样?您就点个头或者摇个头,要是实在不行,我宁愿拼着被发工资也要找理由换个时间再开这会!您行行好,就当帮帮我们市场部,至少别让我们在这关节再去触陆总霉头了成吗?”
瞧瞧,连您字儿都用上了。
可李一白心说他哪有那个能耐判断陆总心情走势,比a股走势还难判断,他又不信温对吧?
其实市场部二季度业绩有所下滑,但跟上头的政策会议多有关,这种短暂的调整性下滑其实是在市场部预期之内的,长远来看反倒有助于下季度业绩回调冲高,不是全然的坏事儿。
但陆丰哪敢这么说。
没瞧陆总脸色沉得比台风前的乌云还乌云。
会议室里气压低得宛如风暴中心。
沉闷、压抑。
陆知序将手里文件往桌上随意一摔,修长手指敲着桌,对着ppt上的数据沉默不语——这幅修罗姿态摆在那儿,市场部排得上的十几号人,从总监到副总、经理、小主管,全都大气不敢喘,低着头,生怕一个不注意,雷就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陆丰心里忐忑,冷汗岑岑,照这架势,今天市场部不开几个,可能很难收场了。
可推谁出去扛这个雷呢?新来的实习生?不成,那太轻,自己心里这点儿小九九很难瞒过陆总眼睛,至少得去个小主管,还得是自己这个派系的,不然……
陆丰吸了口气,已经开始在心里列名单。
直到那通电话打来。
手机在桌上震动的声音惊了所有人一跳。
一开始没人知道是陆知序的手机在响。
都在心里替别人紧张——谁这么不知死活?今天这会还敢开震动?不要命了吗?
陆丰离得近,第一个发现是陆知序的手机。
先是松了口气,好歹不是他手底下的傻子。
而后眼神扫过屏幕,好半晌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,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就这当口,陆知序已经接起电话,语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,平和,甚至……称得上温柔。
“忙完了?”陆知序的声音是带着笑的。
会议室里十几号人,没人忍得住,疯狂在空中交换吃瓜的眼神。
一道打量的视线或许突兀,但当十几道偷看的眼神汇聚在一起——违和感就彻底消弭了。
明眼人都看得到陆知序脸上那丝愉悦的笑意。
尽管后面那句“算总账”的声音似乎是冷下来,但脸上仍然挂着春风和煦的弧度。
……对面到底哪位菩萨?
能将他们这冰箱里冻过的大冰山都给暖化?
“没有别的事就散会。”陆知序沉吟着敲敲桌,“下次会议,我要看到数据好转。”
说完起身,带着李一白率先走出去。
……就这样?
一瞬间真空的寂静后,会议室炸开了锅。
所有人都疯了。
交换着逼问离得最近那几位,听见声儿了吗?男的女的哪路神仙啊,回头市场部定个这位的相挂起来天天供着也行啊。
连附近几个部门的都涌过来,挤嚷在会议室门口,探头问:“靠,你们怎么逃过死劫的?”
群情激动,只有陆丰,神情恍惚,脸上闪过很微妙的神色。
如果他没看错的话。
那个一闪而过就被陆总接起来的电话,称呼似乎是——my light。
我的□□。
陆丰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窥见了能帮大家在陆氏存活的尚方宝剑、免死金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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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言下车时,日暮未歇,一小片金光落在她柔软如瀑的卷发上,风一卷,就像碎金闪闪。
她在橘色里一眼瞧见穿着家居服,正在花园里浇花的那道熟悉身影。
水珠跳跃在日落的光景里,宛如璀璨宝石,闪烁着晚夏最后的光辉。
把陆知序冷淡眉眼也衬得生动。
他竟然亲自照顾花园里这片玫瑰。
灿烂的暮色在他眼睛里被稀释得淡漠,那淡漠而后转向站在一旁不挪步的温言,脱离了温度。
“就没点儿想说的?”
他不紧不慢放下浇花的容器,光晕在他脸上显得温柔,嗓音却冷落。
温言低下头看自己的裙摆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她以为陆知序会生气,会掐着她的腰,抬起她的下巴逼问她,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联系他,这段时间有没有闹够,然后将她按着欺负一番。
她宁愿陆知序这样。
也好过现在这样,不甚在意似的,拷问她。
压迫感小山一样倾过来。
让她有点儿站不住。
“既然不说话,我默认你放弃上诉权力。”
“进去趴好。”他缓声启唇,“我们好好算算这段时日的账。”
“我要看到你的态度。”
第62章 有时过泥潭 亲爱的,对我要多一些,再……
陆知序说要看到她的态度。
温言以为, 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,还那么听话地趴伏在沙发上就已经很能表明她的态度了。
但显然,陆知序并不这样想。
他不紧不慢踱进屋内, 见到地毯上跪坐着的小姑娘, 她身体向前,面朝沙发有些舒服地倚在上头, 一头长卷发旖旎地悬在腰间, 风光大好。
这动作露出她修长光洁的脖颈,和盈盈一握的腰段。
那白皙颈项此刻干净得刺眼, 他曾经留在上面的红痕, 那些像姻缘线一样的红痕,此刻尽数褪去无影踪。
是她想要的吗?这样的不惹芜杂。
诱人的腰肢曾经不知昼夜地, 绵软地窝在他怀中,泛起好看的波涛。
这会儿在她吊带裙的遮掩下,也全然瞧不见去日恩爱。
窗外落日一点点沉下去, 天空殷红成一片玫瑰色。
与他悉心打理的庄园相映成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