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柏煊心里一颤,当即做下他前半生最冒险的一个决定。
考验她也考验自己。
他要去新加坡分公司待一段时间。
现在的情况迫在眉睫,他再不舍,一切就要不可控了。
他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,他也是人。
他不敢保证,下一次,当赫惟赤身裸体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忍得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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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新加坡的那天是个阴天,北京大雾,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雪。
航班原定下午起飞,因为可视度太低被迫延后,具体登机时间待定。
机场的玻璃窗前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等待机场播报通知的间隙,纪柏煊不自觉在窗边写下她的名字。
他悲哀地发现,为什么还没离开,他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念她了。
她的鼻子、眼睛、嘴巴,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好看,早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。
纪柏煊离开前去了一趟赫惟的学校。
大雾笼罩,整个学校如同仙境一般。学校里没什么人,尤其到了高三教学楼前,走廊里连打闹推搡的都没有,一个个都在争分夺秒复习。
他穿一件黑色大衣,裸露在外的领口冷风直灌,但他丝毫不觉得冷,就那样站在风口,企图透过那扇起雾的窗户,最后再看一眼她。
再看一眼她的小姑娘。
天意使然,那扇窗户上出现了一根手指,有人在窗户上写字,一笔一画,竟然写的是他的名字。
女孩儿吹了口气,嘴唇形状显映,在窗户上落下一吻。
纪柏煊伸手接过一瓣剔透的雪,没有告别。
“赫惟,等我回来。”
无人知晓,那之后的几年,他心里仿佛着了一场大火,只剩荒芜的等待。
2016年初的这一场大雪,点燃了纪柏煊印象里最后的北京。
此后,春去冬来,直到2019年末他从新加坡回来,这中间的几年,他从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。
工作,工作之余寻找赫远征的下落,时不时向程似锦了解赫惟的近况,这就是纪柏煊那几年全部的生活。
中间也有回国看过她,在程家,大家围坐在一起,无论是嘘寒问暖还是谈论近况,他和赫惟中间总隔着别人。
大部分时候都是程茗。
纪柏煊还来不及细究,赫惟的性格从偏执到温和,脸上的笑容从无到有,和他说话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更差,这些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,就从程似锦那儿得知了她疑似恋爱的消息。
他连夜订好机票,将一切工作能带走的带走,不能带走的交接给副总,为的就是亲口问她一句。
“为什么不等我?”惟惟。
为什么。
她不是说过会永远爱他的吗?
为什么在她的世界里,永远这么短?
回北京。
他必须回北京。
纪柏煊在心里暗下决定,他不会再逃跑了,他宁愿在她身边画地为牢。
纪柏煊设想过很多种可能,绞尽脑汁猜测赫惟移情别恋的是什么样的男人,她们到哪一步了,有没有接吻,有没有上chuang,越往下想心里越凉。
上飞机前给赫惟打电话,那边是机械的关机提醒,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。
纪柏煊只能给程似锦发信息,他想第一时间就在机场见到赫惟。
看到程茗的那一刻,纪柏煊的视线根本就没在他身上聚焦,他望向他身后,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。
果然,她并没有他期待的那么想见他,从期待到失望,不过转瞬。
直到跟着程茗来到车前,他满怀期待地打开后座车门,看到她不急不缓坐起来,眼神懒懒,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。
“大中午的还没睡醒,昨晚做贼去了?”
依旧是那副家长的派头,仿佛训女儿。
除此之外,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身份和她重逢。
“昨晚熬夜打游戏来着。”赫惟谎话信手拈来,眼睛却看向驾驶座的程茗。
他的外甥,程茗。
第74章 月亮与六便士01“像我在你里面。”……
2020年九月。
中国北京。
清华大学新生入校在九月的第一个周末,五号六号,七号周一正式上课,因为疫情原因暂不举行新生军训。
叶松青提前一周来的北京,在叶雪扬那儿住了几天,终于在新生报到的首日就喜提卷铺盖走人,被叶雪扬送去了学校。
当年离家出走去寻找赫远征,赫惟在白市被叶家收留过,当时和叶松青有过短暂接触,那时候他才多大点儿,现在居然一晃就是大学生了。
还考上了我国最顶尖的两座学府之一。
赫惟提议晚上在清华附近找个馆子吃东西,但因为是周末,几家好吃的饭店都人满为患,临时改成去赫惟那儿涮火锅吃。
与叶雪扬合租的房子仅仅隔着两栋楼,是赫惟一个月之前新租的公寓房,房子从lucas手里转租过来,还省了一个月的房租。
孟昭和父母住,叶雪扬隔壁住着室友,都不方便呼朋引伴,只有赫惟这儿最合适。
一月前,纪柏煊在卸任纪氏集团董事长职位的第二天飞去新加坡,包机将赫远征从秘密转移回国,美其名曰是为了赫惟一家团聚,实际上安的什么心思,赫惟心知肚明。
他在用赫远征威胁她,威胁她哪儿也不许去,威胁她必须留在他身边。
老房子原本就离纪念家居远,加之赫远征身后还跟着个新加坡籍护工,家里地方本就不大,赫惟干脆搬出去单住,工作日偶尔回去吃一顿饭,周末再帮着秦雨一起给赫远征按摩、陪他说话。
尽管何时苏醒还是未知,但人在身边,赫惟觉得她们一家人才是真的团聚了。
赫惟提前去了趟超市采买食材,纪柏煊开车,在赫惟第n次坐到后排时,终于忍不住问她:“是只有程茗的车,你才愿意坐副驾驶吗?”
赫惟冷冷地回了句“只是习惯了”,从后座上下来,乖乖坐到前排副驾上去。
纪柏煊低头给她把安全带系上,细心帮她调了调空调出风口的方向,又帮她翻下
了遮光板。
侧身瞥见赫惟脖子上一片红,以为她哪里过敏,伸手要去查看。
赫惟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,捂住衣领,“我没事。”
“是……昨晚弄的?”
纪柏煊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的穿着,白天在家里穿着身家居服披着披肩,纪柏煊只当是她嫌空调温度低,这会儿出门明明两边都是地下车库电梯直达,不见太阳,还非要穿个带领子的防晒衫,却原来是为了遮这个。
昨晚太混乱了,他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。
赫惟没说话,只是点头催促他:“你快点开车吧,孟昭一会儿从医院直接过来,估计比叶老师他们早到,别一会儿她人到了没人给她开门。”
她刻意避开了“家”这个字眼,熟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仿佛昨晚真实发生的一切,只是黄粱一梦。
“惟惟,你不必这样勉强自己,我说过如果你不愿意,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。”纪柏煊启动车子,车子从车位里驶出,轧过一个又一个减速带。
他知道有时候感情也需要减速带,不能一上来就飚速度。
赫惟偏头冲他笑了笑,笑容浮于表面,“你可以给我时间,但是却不会给程茗,不是吗”
半个月前程茗的一篇论文被判定为抄袭,说来可笑,举报他抄袭的不是别人,正是指导他论文写作的他的导师,主张程茗期末上交的那篇论文抄袭了他十五年前的一篇论文,重合率高达31%。
程茗身后是整个纪家,辅导员、校领导心知肚明,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到纪柏煊这儿,纪柏煊是当着赫惟的面接的电话。
只要他一句话,十五年前那篇论文就会消失,程茗依旧可以正常参加国考,或者选择其他他认为可行的路。但他没有,他只是耐心听着电话那边的描述,时不时从果碟里拿一颗葡萄,喂给赫惟。
“林教授那边,我会和他谈。”纪柏煊当时这样说,眼神似有若无的暗示,赫惟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思。
这事儿分明就是他故意挑起的,为的就是毁掉程茗的前途。
“你不是愿意等他嘛?三年四年也愿意等。”纪柏煊觉得可笑,“他程茗离了我、离了纪家什么也不是,你就是等上个十年八年,也等不来他翅膀硬的一天。”
不就是愿意等吗?那他就让她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!
赫惟纠结了好久,也难受了好久,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程茗的档案里多一块论文抄袭的污点,也没办法对赫远征每天的治疗费用视而不见。
可是她能做什么呢?无非就是顺着他。
“你想多了,我没有。”赫惟淡淡道:“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和程茗分手了,以后我都不会再见他,论文的事情,我希望你可以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帮帮他。”
车子驶出停车场,纪柏煊提速,“怪不得昨晚你没有拒绝我,原来还是为了他。”
从新加坡回来的这一个月,她们吃住在一起,每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,好几次他翻身凑过去亲吻她,她虽然不再像订婚宴那天那样拼死抵抗,可也从来没有回应过他。
赫惟永远是一副倔强的表情,任由他的亲吻落在脸上,唇边,她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即使他当着她的面…//…,…//…,她也只面不改色地盯着他的…//…,一下是一下,像个收了钱敬职敬业的服务人员。
只有昨晚她表现得一反常态,眼里难得有脆弱和柔软,望向他的时候表情楚楚动人,他还以为是她终于愿意和他重新开始了。
一次两次三次,其中不乏她在……,她脸上的表情明明也是舒服的是愉悦的。
原来竟然还是为了程茗。
不说看她赫惟的面子,她知道那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,所以她提程似锦,用道德和血缘去绑架他,让他不得不那么做。
她果然很了解他。
可是她又完全不了解他。
否则她就不会主动献身求他帮程茗。
因为即使她不那么做,他也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程茗出事。